琉璃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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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拆又逆混乱邪恶特别挑剔

翎 (7-8)

注意事项见合集中第一篇。


7、

润玉恍然觉得自己依旧躺在洗尘殿的祭台。

这里他太熟悉。雪白的祭台是九瓣莲形状,四周蒸腾着曼妙香气,据说这香凡人闻了都能延年益寿,也能盖住血的腥味。

他好像还是幼年时的样子,细瘦的四肢被锁住,别说用灵力,手指都动弹不得。他的舌头上钉了一支铜钉,这样就无法喊出声音来了。他看到旁边侧立的仙侍,手里捧着一只白玉托盘。那只盘子,就会被染红了。

他便努力抬起下巴,想从喉咙里挤出句话。

救救我。

然而只是吚吚呜呜的,没人能听清。还没来得及难过到哭,疼痛带来的眼泪已经从眼角滑下来,把发鬓沾湿了,大概这幅样子太难看吧,那仙侍只瞥了他一眼,仿佛看到的不是个活物。

这冷眼他亦熟悉,他的亲生父亲,他的嫡母,也是这样看他的。

 

娘啊,他喊,寂静无声。

孩子叫着他的娘亲,然而不会有谁来回应。

他仿佛落进铺面而来的漆黑的水。

他明明是不怕冷的,明明是喜欢冷的。可为何还会这样痛。他几乎看不见了,手也无处摸索。身体很重,体温在流逝,有什么东西抓住他剖开他,唯一温暖的血液全从哪里淌了出去,溶入这不见底的深渊。冷到极致反而会感到五内俱焚。

就像即将到来的死亡。

 

唯有一线亮光,唯有一线,一线亮光。

 

润玉惊醒的时候把门外侍候的女官吓了一跳,不知道天帝是做了如何一个的噩梦,嘶吼声伴着龙息几乎把屋檐上的瓦片都要震裂了。

天帝的头发披散,额头上都是汗,他唤出那枚凤翎簪子捏在手里,捏得太紧,脉搏在掌中跳动着,如同攫住了一颗心。这九霄云殿上的唯一温暖,冷眼下的唯一热忱,他的弟弟,他的旭凤。 

 

天帝登基以来仍旧住在地处偏远的璇玑宫里,陪侍的也只留下一个名叫邝露的女官。

大概因为天帝无法真的信任任何人。这女官本是这宫院中昙花上的一颗夜露,天亮便要消逝的,被值夜归来的大殿下看到,感叹不舍,便以叶遮盖,更渡灵力给她,她日日听他读诗文看他排布星阵,长此以往竟修成正果飞升仙阶。

此刻邝露领着几个小仙娥垂首而立,要为新天帝更衣。

润玉转头看向窗外,天际已朦胧发亮,星辉正在褪去,晨雾绵延似纱。

几本折子扔在床头,里面全是关于那个人的奏报。

 

改朝换代不是一朝一夕,但王座可以一朝一夕倾覆。

千年来设下的棋子暗桩,在众仙中悄然养起来的幕僚,安插在旭凤身边的细作……当旭凤在战场上斩断敌人头颅的时候,润玉正在九霄云殿上细数先天帝后的一十三条罪责。

 

这天庭里趋炎附势,虚伪至极,空荡荡冷冰冰如一间牢狱,云蒸霞蔚不过虚假荣华,香气莹莹恐怕是为了遮盖那些陈腐恶臭。

润玉早就懂了这些。

 

战神的最后一役未成,进犯的魔军退回忘川之内,天界突然下旨收回了兵符。只不过这道旨意是新天帝下的。

处心积虑,谋逆篡位?不,敢这么说的人都死了。

除了旭凤。

 

一身敌血的将军抗旨不遵,带着叛出天界的心腹队伍消失在忘川河畔。

 

8、

旭凤没有回来。

润玉也没有等。

 

润玉的母亲曾经等过,可她等来的是万道天雷。

润玉知道自己的生母名叫簌离,她不是什么鲤鱼精,而是东海龙鱼族的公主,是与太微的兄长廉晁同属一族,青梅竹马的表妹。她爱他千万年,又哪里敌得过一个帝位。

太子廉晁被陷谋逆不服,太微联合鸟族征讨,将龙鱼族罚出天界,诛整族。

 

她看到雷火从天而降,将整片海水映亮。金色的巨龙在黑压压的乌云间游动,闪电如明光巨刃,劈开万丈深空,也劈开了她的肚腹胸膛。火红的像血,她族人的血从水面下汩汩冒出,如同沸腾岩浆。

那条巨龙化作人身,他看着她,他说会护她周全。她摇头,拔下头上的金簪对准小腹,腹中婴儿踢动,仿佛踢在她的心上。

他不允她死,她便是龙鱼族的最后一人。他为了保她性命,就得把她藏起来,削了她的神籍,掩了她的面目,只说她是一只鲤鱼精。

那漫长一夜她即将临盆,她想杀了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从东海到洞庭,湿漉漉岸边轿子下渗出的血淋淋漓漓撒了一路。

 

只是等,那就什么都等不来。

他恭顺乖巧,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可惜人人都知道他的生母身份低微,而太微厌弃这个私生子。他不问世事的叔父也会嫌他太庄重无趣,不如和自己的二侄子胡天胡地。 

他始终未曾等来半个“好”字。

他不能再等。他哪里有时间等。

他要的,只能自己去拿。

他忍辱负重他运筹帷幄,苦痛噬心仇恨如蛆附骨。玉砌琉璃阶上渗出血痕,无缝天衣下尽是肮脏交易。这些神仙又有何脸面去充当六界之首,去决断他人的人生。

他布网、收线、复仇。 

可复仇并不能带来快乐,这他也知道。快乐对他来说像小时候旭凤带来的那只金鸟,本就不属于他,它飞起来,他便抓不出,如果它肯垂怜自己落下,那便是最大的施舍。

他骗自己母亲爱他,旭凤……那束唯一的光明离他太远,那能融化了他坚冰的温暖只是个幻梦。旭凤的爱是蒸干了夜露的蓬勃朝阳,让他无处遁形,蜷缩在黑夜里的自己,根本不配得到。

 

他在毗娑牢狱里看着曾经的天后荼姚。

“养虎为患。”荼姚说。“他从来没爱过我,他一直爱的都是那条鱼。”

 

他把先天帝流放六界之外,他的父亲却并未和他多说什么话。“如果不是你,簌离也许不会死。”

太微脱了冕旒,背手而立,琼宇边缘的烈风吹开他的衣袍。

“你和她很像。和我,也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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