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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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刀】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写在前面】这部戏应该是今年最好的一部古装片了。看完之后鸡血上头无法纾解,码了一篇不算同人的同人。或许对于悲剧性的角色同人应该提供另一种可能,但是如果不悲剧,他们也就不是他们了……

人说看见死人就代表自己也要死了,重伤在身的人或许不太可能活着走出草原。虽然我很想给浑身是伤的沈大人安排一个姑娘温暖的怀抱,但他如果不浑身是伤,恐怕我也就不爱他了。

还是打住吧……文如下,勉强算BG向,其实是对沈某的个人HC罢了。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by 悠悠sama


那一年我十二岁。

我站在父亲庭院里,我看见轩窗花门和幼年时天天见到的别无二致,池塘里的锦鲤拍打着尾巴,墙边的绿萝藤蔓吐露着新鲜的枝条,槐花开了满树,浓烈的香气盈满我的胸膛。

往年这时,我的娘亲会在漆盘里挑选一只最水灵的月季,把它戴到我的头发上。我会笑着跑出宽阔的厅堂,扑到我爹的怀里,问他好不好看,他总是轻轻摸摸我的头,说好看,彤儿最好看了。

我站在长长长长的回廊下面,仿佛脚下被钉了铁钉,喉咙里被灌了铅水。

我见不到我熟悉的人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带走了我的父亲,我母亲温暖又颤抖的手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后被硬生生地扯开。她被拖走的一瞬间我甚至看不清她流泪的面颊,也听不见撕心裂肺的哭喊。

绿色的树影好像雾气一样散开,模糊了我的视线,只有锦衣卫的黑色袍服剖进瞳孔,庭院里的虫鸣、树叶的声响、水流的波音即刻消亡,风吹过他们手里的金属武器,变成薄而凌厉的刀刃,切割进我的身体。

我忘记了自己是不是看见了血,青色雾气里玄衣的男人转过脸来,我只是清楚记得他漆黑的眼睛。

我害怕闻见槐花的味道。

我再也不会笑了。

 

灯辉煌煌,朱栏金粉,香炉里的香灰倒掉了一笼又一笼。

窗外浓重的夜色被氤氲灯火涂抹,深黑的天幕里泼了一片绯红。我挑开窗户,风吹进来,吹落了桌上的宣德纸,白森森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挣扎着扑落在煎茶用的火炉里。

火星扬起,鲜红灼热的翻滚,再奄奄熄灭。火光终于亮过屋里的灯烛,焚烧的气味暂时遮蔽了袖拢里的香。

纸上的诗句瑟缩焦黑,慢慢消失不见。

我看着它烧完,转头望见湖笔上的墨已经干涸。

琴弦书画,诗词酒令,不过是做做样子。楼下大堂里的丝竹歌舞声响灌进我的耳朵,巧笑间杂着高声呼喝,多少人正争着要重金买我的初夜头彩。

什么大家闺秀,教坊司暖香阁的花牌上,叶儿朵儿中间唯独一个有名有姓的周妙彤。

 

我不记得第一个恩客的样子,就像我忘记了那日庭院里是不是有鲜血泼洒,浓重的红遮盖了一切鲜嫩的青色。

我熄灭了所有烛火,床帐顶端延伸于不可知的黑暗,好像看着我的那双黑色眼睛。疼痛如刀穿透了我,一瞬间我恍惚闻到了铁锈般的腥味。

那一刻我怕的发抖,我合上了眼睛。

之后我不会再怕了。

 

◇◇

罪臣之女周妙彤,入教坊司为妓。

二八芳龄挂牌接客,两年之后堪任花魁。

◇◇

 

有些东西想不起,有些却忘不掉。

屋外飞雪击打着窗棂,堂下客少人稀。我掀开珠帘纱幕下楼,屋中间立着的男人穿一身暗朱砂色的锦袍,腰背挺直如同兵士。

他大氅的皮毛领围上沾满落雪,还来不及扫下来。他裹了一身的寒气,终于给满是陈腐味道的厅堂带进一阵锋利的凉意。

他转身看见我,才想起把手里紧握马鞭扔在一边。

他的眼睛好像星子那样闪亮。

“……彤儿。”他说。

一瞬间有不易察觉的悲伤从他的瞳孔里滑过,

但是我看见了。

 

严家的小公子随着他军中任职的父亲曾到过爹爹的府上,在大人面前彬彬有礼,跟我跑在院子里就忘了刚才的架势。他拉着我穿过花门,爬上后院虬根盘结的老树,去摘还未成熟的石榴,我展开衣摆等在树下面,接住他扔下来的青色果子。

他挽起袖子跳进草丛,好像狡兔。我咯咯笑着摘落他头发里的落叶,他微微张开手掌,那里是一只大头素针儿,

“送给你。”

我低头叫他严公子,他用手指挡住了我的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他明亮的眼睛,是黑夜里最后的光。

 

他捏紧了拳头,张开嘴唇又合上,“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我摇摇头,眼泪还没有落下来,他把我拉过来紧固在他怀里,让我感觉到疼痛。

 

风雪打熄了院落里转动的灯笼,嘈杂的歌舞暂时停了,寒冷终于击溃了让人厌恶的虚华假象。

房里燃着炭火,他伸手来暖我的手,每一根手指都要紧紧包裹,仔仔细细把冰凉的指尖捂热。

他就着摇晃的烛光写字,写男儿何不带吴钩,写青蝉独噪日光斜。我把斗篷披在他肩上,把那些字都折好收起,锁在匣子里。

直到冬日沉进园角,换了春阳。

他带我泛舟湖上,我弹琴,他便吹笛子,水面叫微风弹皱,柳树的绿色丝绦洒落成帘。

夜晚他大声喊我的名字,在院落里放烟火,金花银蛇,叫我来看。地面上的人闹成乱糟糟一团,漆黑苍穹里开出璀璨的火树,那些绚烂闪烁,却每一颗都亮不过他的眼睛。

他轻轻拉过我的手,再紧紧扣住,

“你终于笑了,太好了。” 他说。

他是我的光,是太阳,是一切的温暖,是拉我出黑暗的唯一绳索。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象,是严家公子流连风月场的逢场作戏,是剧毒的鸩酒。

我也甘之如饴。

他看着我,说要为我攒钱赎身,只是脱了妓籍,还需要时间关系。

我会等。

若有长庚星指引,再漆黑的天,又有什么可怕。 

怕那漆黑的一双眼睛。

 

◇◇

他来的时候从不穿官服,也从不飞扬跋扈吆五喝六,银两一直给的很足。

教坊司暖香阁的姑姑晓得他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他只点周妙彤一个人。

◇◇

 

我知道他叫沈炼,那时我站在父亲的庭院里,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的脸。

时间流淌如指间沙,没有变的是他瘦削的面颊,他的眼睛总是比子夜还更黑。我觉得他的眉头若是搅在一起,就一定会有杀伐血腥。

他来了就只是坐着。

他不会同我弹琴歌诗,几乎不说一句话。他把刀远远放在一边,默默地守着茶炉煎茶。

我看见那把绣春刀的刀鞘上已有斑斑刮痕,二尺二寸的刀刃该是以血喂养,杀人如麻。他暗色的衣袍上总是沾着硝烟的味道,那茶碰到嘴唇上就已经是浓重的苦涩。

他像一方石头,一片河面上的冰,一块窗外的寒冷冬夜。

每次我见他,就同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心头上硬生生破开的一条裂口,疼到叫人发抖。那道伤永无法愈合,每次都重新撕开。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他说怕我见不惯那一身黑色的飞鱼服。

他并不碰我,又帮我挡了楼下叫嚷着的粗俗富户。

 

我对沈炼说,来教坊司花钱了不上床的,就你独一份。

 

我看着严郎写来的信,把它们贴在胸口上。

 

◇◇

行走刀刃,每一步下都是万丈深渊虎狼陷阱,飞扬的绣金衣袍下面净是厉鬼冤魂。

他拿了用刀尖性命换来的银票、用头一回徇了私的才得来的特赦文书,找她。

 

北镇抚司总旗沈炼在暖香阁的楼下等了小半个时辰,周妙彤都没有下楼。

他飞身从窗户进了二楼,轻的像一只猫。他手里捏着银票,终于舒展了眉头。

他想带她走,带她去苏州,一间小院子,乌瓦青砖。

他口里默念着,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来,他要与她说,“我赎你出来,要什么都买给你。”

屋里焚着熟悉的香,烛火的暖光从窗外蔓延而上,梅瓶里插着花枝,琴台旁摞着诗文。

屋外门廊挂着一排明灯,橙黄光色从素纱的窗蒙子外氤氲进来。

那里正站着她,她也不爱笑,她微蹙的眉,她的嘴唇仿佛桃花灼灼。但她的一双眼睛总毫无惧色,流转的一汪寒潭,仿佛能看穿了他。

他屏息凝神,他看不见门外的人,没人知道他正坐在未点灯的里室。

她开口,他没有出声。

她的手与旁边另一人紧紧交握,那人的身形投在纱窗上,一表人才翩翩公子,正说着同样的话。

“我很快就能赎你出来。”

最难得不过两情相悦,浪迹天涯,互许一个碧草如茵的归处。

怕什么锦衣卫的仗势欺人。

 

只不过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扉,就隔了万水千山,再靠近不得。

 

暖香阁的姑姑一面催着,又说沈大人已经走了,再推门看内室,窗户开着,并无一人。

 

◇◇

风雨飘摇,人如草芥,安身立命都是如此难。

性命其实也不算什么。

我等我的严郎,他笑着要我等他。

我只怕我再等不来他。

◇◇

 

锦衣卫奉命到严府捉拿阉党共犯,三人斩了豢养的门客拳师十数人,刀光闪动如电,鲜血泼洒的像雨。

刀刀都断肢削骨,耗尽了心神气力,每下呼吸全如摩擦着锈铁。玄色锦衣上的绣线让污秽腥膻沾满,那些叫人胆寒的名号不过是装装门面,人都要变成金属的物件,大厦里的一颗微小铆钉。

“佩着御赐的刀干的却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严家公子严俊斌,边疆归来的军人,眉宇间坠着沉重的痛惜。

他护着父亲,挡住了沈炼的那把绣春刀,饱饮人血的刀刃沿着皮肤骨骼只切下去,电光火石,一只手便落在地上。拿笔握剑的手,按住竹笛的手,撩起她额发的手。 

我严家究竟做错了什么。

北镇抚司总旗可曾有片刻的犹豫,怕是陌生人的痛呼他已见过太多。

 

◇◇

严郎入了诏狱,我疯了似的把那些锦缎衣服、狐皮貂裘,把那些恩客送的珠宝首饰卷起,统统当做了银票。惟独那个装着他笔迹的匣子,却碰都未敢再碰一下。

我耳边环绕着他的话音,我抖着手写信,我恍惚看见他站在屋角,眼睛闪亮的如同星子。

他对着我笑,说已经攒够了为我赎身的银两,绿水青山,天下无涯。我笑着说好,眼泪滚烫的烙在脸上。

我唯一的光,在黑暗里奄奄一息的光,这光可用我的性命交换,否则这性命又有何意义。

◇◇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不管是皇帝抑或九千岁,总都逃不过劫数。一发动全身,入了这网中,怎样都错。

魏阉一案,生死一线,只是沈炼没想到周妙彤会在这时来找他。

每一回她见到他,喉咙里都翻涌着生涩的腥。心里的伤口重被扯开,连脚底都发软,她却站定了,把信和银票给他。她的所有家身,只为救自己爱的人。 

她依旧是一身常穿的素色衣服,斗笠上的纱遮住了一点苍白的脸。她下意识地咬了一点嘴唇,只有眼眶是红的。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怔住了。

他想带她走,带她去苏州,一间小院子,乌瓦青砖。

上穷碧落下黄泉,即便现在已是时间紧逼,刀刃迫在喉下,他仍未变过。 

可还来得及。

“诏狱可不是随便就能出来。”

她叫他沈大人,一生仅此一次求他。

 

他刀刻一般的侧脸,霜雪凝在眼瞳里,融化成苦涩的盐。

她心间的最后一线火光,灌进那条裂隙里,疼痛撕裂了胸膛,烧尽心肺。

“你救了他,我就跟你走。”

 

沈炼在狱中见到了严俊斌,大刑逼供,血迹斑斑筋脉尽断。一身官服的锦衣卫支走了狱卒,把犯人解下来。

那扇门扉之外的背影,还有封在院落里的刀影。

他认出了严家公子,他欠了他的一只手。

“是妙彤让我来的,她带了信给你。”

曾经光明磊落的堂堂君子仿佛一只软弱无力的木偶,他勉强才能扯动嘴角。笑的仿佛嘲讽,

“我看不见了。”

药盲了的双目,乌云雾气遮蔽了漫天星辉,幽暗混沌之下便再没有路。

“只能请你,读给我听。”

 

锦衣卫附身在罪臣的旁侧,慢慢念出伊人写来的信。

她说要等他,等他的绿草依依,一生约定。

究竟她说的会走是真,还是这信中的等待才是真。

心间可翻涌如墨,寥寥数字,却字字都如钢针刺入胸膛。

 

一个废人该如何履约,他只求一死,以手换命,互不相欠。

何时杀人取命有过犹豫,颈骨在沈炼怀里发出折断的轻响,却让他仿佛一瞬间恍惚。

 

◇◇

我坐在暖香阁的房里,鲜红衣袍好像新嫁娘,等沈炼的消息。

他来找我,此刻此时给我赎身脱籍。

我暮然站立,我还来不及想象严郎在狱里受尽何等的折磨,来不及或是根本不敢。金屋华厦,锦缎珍馐,还有朱红窗框外的自由世界,不过如流沙般跌散。

 

他说我深爱的人死了。

他带话给我,只有一句。

不要再等了。

心血养着的一捧火,终于还是湮灭。微弱的最后的光,像打乱的萤火一点点仓皇消亡在浓厚的黑暗里。

一时间眼盲心空,耳边嗡鸣,四周只白茫茫一片。

沈炼在讲什么,也全慢慢听不真切。

或许是锦衣卫的奉命杀人,或许是斩了严家少爷的一只手,或许是乌瓦青砖的一间小院。

眼泪,我努力忍住的眼泪,不知是不是已经落下,冰凉或是滚烫,只是未有时间抽泣。

我的声音如同自遥远的天边传来,

“你以为我喜欢你,我只是怕你。”

我怕,手脚冰冷,浑身战抖。

而抱紧温暖我的人,再不会有。

 

那身玄色的飞鱼服仿佛永不散去的乌云压在我的心上。

他终于还是穿着它。

他是锦衣卫,带走我的亲人,杀死我的爱人。

他无数次在暖香阁房间里的沉默无言,他独自一人闯了诏狱,他说要给我赎身。

他是倾颓大厦之中的一颗细小铆钉。 

他满是剑茧的手忽而拉过我,窗外的飞矢如雨,他带我辗转躲闪。

仿佛是丧失了一切的感官,时间变得漫长无边。烛火里他的脸是不是也充溢了悲哀,我不知道。

究竟是疼痛已密布了身体,还是只剩下麻木的冰凉一片。背后湿淋淋的是箭伤流下的血,或许这伤能让我死在这里,倒也是件好事。

他以一敌众,好像一柄漆黑的弓。

◇◇

 

她坐在屋口,门廊里依旧灯火通明,血渗透了红绸的衣服,艳丽的颜色混在一处,分辨不清。

她脸色苍白的像纸,仿佛丧失了魂魄。

门廊里躺满尸身,灯笼拉长浓重的黑影,他刀刃上一片粘稠滴落。

银枪长刀,金鸣相撞。

那廊下的一袭殷红,是他唯一的弱点。

◇◇

 

拿枪的人我并不认得,许是要杀了我,不过让死亡来得快些。

漫长的时间凝成一刻,灯辉晃动,浓重的腥味冲进胸口,心口里早已溢满的那些、翻涌的那些,都凝固了,再崩塌破碎、零落有声。

隔绝我的纱幕忽而全然落下,这孤零零的绝望世间偏要硬拉我回来,再逃之不得。嘈杂纷乱的声音蜂拥而至,呼吸声穿透我的耳膜。

沈炼,挡在我面前,锋利的枪尖刺进他的肩头。

 

◇◇

地上片片污秽血渍,四处死一般寂静无声。

锦衣卫刀下或许从无活口。他摇晃着走过来,依旧不发一言。

他在她身边蹲下,让她的手臂轻轻搭上肩头,将她抱起来。她没有闪躲,她的眼睛就像深涧寒潭,看进他漆黑的瞳孔里。

仿佛能看穿了他。

屋外下起了雪,初雪落在还未凋零的树叶,给青色上镀了一层寒凉的霜。

他背着她,踏在地上,血红雪白,一步一步都沉重的如同誓约。伤口是不是能被冻结,他的衣摆融进了夜色,她的红衣沾染了霜雪泥泞。他温热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滑落,她抬头望见苍穹如泼墨,不见了长庚星,仿佛有浓郁的槐花腥香气味卡在胸口里。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暗夜微光,雪终于遮盖了一切,那条路长的几乎没有尽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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