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 (36-37)
注意事项见合集中本文第一篇
36、
罗医生戴上手环之后,旭凤就随手把盒子扔了。没有包装和商标,估计也不是什么大牌,甚至有可能是三无产品。看在旭凤满脸真诚还又冒了一堆疯话的份上,小罗大夫也没说什么,只要戴着不过敏就成。
从餐厅回家的路上感觉司机旭凤心情明显变得很好,比院子里总扑他的那只哈士奇乐得还开心。罗医生低头看看腕子,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在手环上照出一层晶莹微光,这东西倒尺寸合适的仿佛量身定制,设计上简约优雅卓显富二代的出众品味,分量也十足,可能真是金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罗医生闭上眼睛,认真思考该回送什么才好。
自从富二代无耻地经常赖在自己家不走,罗医生去张大夫那里的时间少了很多。不过戴上了旭凤送他的手环之后,他感觉睡眠质量似乎有所提高。也许这不过心理原因,也许是因为某人精力旺盛让性│生活十分规律——旭凤几乎每天都不放过他。
不过,纠缠他许久的噩梦少了。
罗医生不记得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做那个梦,仿佛久远到比这一生还远。梦中红衣的孩子,他一直不知道是谁。
他躺在心理医生张童的沙发,一问一答,除此之外是如此安静,能听见墙上的挂钟滴答和录音带转动的沙沙声。
他说起梦的事,这仿佛一个秘密,也可能无所谓秘密,不过是无人可倾诉。
听他说话的人眼里仿佛蒙着一层纱,却漆黑如汹涌的海面。不,这不是张大夫,那一双凤眼里满盛着悲恸与渴望,滞顿敲击在他的胸口。
你是谁。
我不认得你。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嘶喊出声。窗外的夕阳如鲜血泼进来,时间和钟表扭曲不堪,地板裂开好像深渊巨口,他就又要跌入那冰冷无底的黑暗里。
手腕上细碎的金芒在这漆黑中照出一小片光亮,那条金色的绳索拽住了他,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拉住他。
再不曾松开。
醒来看见朦胧朝阳透过纱帘,自己的手竟正抓着旭凤的手。对面的人还在睡着,呼吸平缓,眉头微皱,手太紧,罗医生甚至没能抽脱出来。
他看见旭凤臂膀上那条为自己挡刀造成的疤,在白皙的皮肤上实在刺眼。
曾经的战神受过很多伤,留下了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疤痕。其实无论什么伤痕对于不死鸟凤凰来说都可以恢复如初,不过从前旭凤觉得这些都算是勋章,留着也罢。但唯有胸口受过的那一剑,没有办法复原,只能用障眼法来遮盖。
奇怪的是此刻罗医生明明看不见,却独独往那处手掌大的疤痕摸去。旭凤迷糊糊醒转,看见晨曦点亮在对方背后,背光中那双琥珀般的秀眼里竟满是痛惜,眼眶中堪堪落下一行泪来。
旭凤瞬间有些恍惚,这不是罗医生,这就是他的,他的兄长、他的仇敌与爱人,他的润玉。
“我这是怎么了……”润玉忽然收回了眼神,仿佛才从一个梦中清醒。他收回放在旭凤胸口的手,不可置信似的低头轻触脸颊,发现指尖是湿的。
他们紧握的那只手仍然没有分开,旭凤臂上用力,把对方拉进怀里。
他用力抱住他。
“我一直在这里。”
旭凤温柔的嘴唇,温热的身体,那一线光亮。
难道,梦里的……是他。
不。
这不可能。
“我不会让你再害怕了。”
他的声音,仿佛灼灼火星。
37、
小罗大夫的还礼不是三无产品,正规大牌,比起富二代送的纯装饰品,还更有实用价值——高科技镜片广受广大眼疾患者的好评。虽然只是一副眼镜,但富二代很喜欢,喜欢到拿在手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反正罗医生一直觉得旭凤有时候疯疯傻傻的,此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
旭凤把眼镜戴了几个月,天上又下了雪。
和罗医生在一起的这一年,与旭凤漫长的神生比起来实在太过短暂,不过一簇刹那擦亮的火花。虽然对于凡人来说,快乐能占据的部分也非常有限,毕竟世间事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
但旭凤不是凡人。他要把手心里呵护的星火吹亮,让它长明不熄,叫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永远有光。
他不再是神。
也不再是魔。
却永远是不死的凤凰。
润玉的每一世都不该活过30岁。
这一世他本应在贫苦童年遭遇的那场车祸中丧生,可他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削去了。
凡人命数相互交织精妙如网,旭凤为此在阎罗殿上改了三十二卷,做好了不可回逆的万全布局,竟无一疏漏。即便是那只看不见的手,也不得不重新划定了别人的命格,为润玉改头换面的人生安排了一把躲不掉的刀,用对付妖魔天神的杀器来对付一个凡人,可惜刀却刺在了没有任何名头的旭凤身上。
之后用的那支箭,则根本没有凡间命途的安排,甚至不在六界之内,已然破了天规,是禁术了。当然死无对证,天界天道高高在上,自然与任何禁术无关。
这点旭凤心中最为了然,要说禁术,清白正派的背后藏污纳垢,千万年前,他们就把禁术用在一个孩子身上了,如今,那个饱受折磨的孩子却还要在万丈红尘的浓黑里辗转挣扎。
润玉。
“还会有劫数。更大的……天帝亲自下的劫数。”
旭凤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一旁的邝露。未形成雪花的小冰晶从灰色翻涌的云块中跌落,粘在他羊毛呢的外套上。
此刻的旭凤,仍然是森然冷峻的魔君。他的目光隐没在无机质的镜片后面,他仍旧戴着那副作为礼物的平光镜,抬头望向阴霾的天幕。
“润玉这一世已经破了天道的安排,他马上就要过31岁生日了。”
冷风裹着旭凤的话从邝露的耳边吹过,让她忍不住有些发抖。这是天道的安排,也是前天帝给自己的诅咒,他都是为了……
忽然很多记忆翻涌而来,璇玑宫里的那些光彩朦胧的昙花,给昙花浇水的人,却比任何白昙都更清雅高洁。他的心底该是多么至真至善,才能护住了一颗原本应该转瞬消亡的夜露。
女孩觉得眼眶发酸,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东西,几乎哽咽。她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讲给谁听,她嘴唇嗫嚅,好一时才说出话来,“凤凰涅槃之劫,你已经不能再拖了……在你涅槃的那四十九天里,你不怕吗?”
旭凤的面上仍旧未有波澜,雪片似乎停滞了,一切嘈杂的声音都于此刻消逝。
“他们惧怕混沌,你怕吗?”
旭凤摘掉眼镜,转过头看着邝露。
“我从来都不会怕。”
他的眼睛里虽然没有神采星光,却漆黑如夜色下翻涌的深海。凌乱发梢被风吹起,若同野火。
我赌这一把。
我赌他会记得我,他会跟我走,我赌他爱我,我赌我能助他冲破这轮回。
我能赢了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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