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父子】色觉障碍(真.结局)
无肉所以无差 前三篇顺着看更酸爽(不。 不可言说 无法遏制 幻觉痛楚
拒收刀片。想看甜结局的这里走
色觉障碍
by 悠悠sama
1、
时间从被字迹填满的日历中溜走,漫长的暑假即将到来。莱戈拉斯应该对自己的大学生活满意,因为他没有将其荒废。
这个假期他不打算回家了。
他和室友把行李打包,在距离学校两个街区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公寓。这次他们随身的东西终于多了些,除了那旅行袋、室友阿拉贡的吉他,还有两个纸箱的货物——
之前莱戈拉斯想起曾经徒步去过的一个偏僻地方出产纯手工饰品,他们在互联网上曲折联系到了制作者,把那些小玩艺重新包装,又进行定制款售卖。因为精美而与众不同,销量竟然出乎意料得好。
公寓的客厅又窄又小,莱戈拉斯坐在房间中央的旧沙发上,条绒布面是灰扑扑的紫红色。他吸了一口气,给他的养父打了电话。
忙音之后对方终于应了声,年轻人仿佛怕把那口气耗尽似的开口。他说他他很好一切都好,他说他要趁着假期赚一些钱,这样就可以自己负担学费……他说起那个位于山脚下森林边缘的美丽地方,是他们一起去过的,他小声问电话那边的人还记不记得。
那个叫瑟兰迪尔的男人曾经在手工艺人的木屋里买走了一条手链,而当时的少年高兴地收下这件礼物,却一直舍不得戴上。
莱戈拉斯忽然感到紧张起来,也可能他本就很紧张,每一次和瑟兰迪尔通电话,或者是每一次想起他……
年轻人只是得到了一句话的回应,表示自己知情的简要肯定。
不过片刻的低沉声线,还是穿过听筒敲在耳膜上,让莱戈拉斯觉得胃里像是拉扯过什么东西、喉头发紧。他甚至已经听过那副喉咙在性爱时流溢出的嘶哑呻吟,却要永远无法与那人亲切自然地交谈。
“抱歉,我不能回去了。”
其实又何必歉意。他挂了电话,手机握在掌心里,仰起头向后抵住沙发靠背,闭上了眼睛。
2、
莱戈拉斯不知道他外号游侠的室友有没有联系过家里。那人身上套着的二手T恤已经磨毛了边,他让莱戈拉斯帮忙摆弄着灯光,给那些工艺品拍照。
阿拉贡举起相机,把取景器贴近自己的眼睛,手指拨动光圈。莱戈拉斯忽然有了一种错觉,那些锋利的指关节要从游侠的皮肤下面戳刺出来。
但不得不说阿拉贡的照片拍的不错,他总能抓住事物最光彩的一面,或者捕捉到人们真正开心的瞬间,他照片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有双明亮眼睛。这可能也是他并不张扬却广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人们喜欢他,人们也喜欢表面看起来与他完全不同的莱戈拉斯。
——他们就像任何的青年人那样拥有很多朋友,在屋顶烂醉,在陌生的床上醒来……在人群里寻找自己需要什么。
或者某一次在洗手间自渎时被撞破,在无意识的梦话里、在意乱情迷时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某一次酒后的疯狂被记忆抹去。
他们知道对方的秘密。
在货物卖出了大半箱之后,楼下开来了一台车。精巧的豪华小跑,停在公寓前方的狭窄街边,白色的珠光金属漆面反着光,几乎要把整个陋巷都映亮。
莱戈拉斯前一天因为双学位的论文熬了夜,昏昏沉沉地才把湿毛巾拍到脸上,洗手间外就传来了阿拉贡的关门声。
他的室友走下老旧楼梯,急促的脚步让楼梯间传出震动回声,阿拉贡穿过模糊的晨雾向那台车跑过去,衣角搅动起凉气。
莱戈拉斯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窗边往楼下看。那台车好像匹鬃毛飘逸的白马,车前面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烟云一样的长卷发和明星般的眼睛,她就像一个精灵,或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阿拉贡喘着气站在她眼前,她伸手去抚触他的脸。那个总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男人顿了一下,似乎是强忍着某种激烈的感情,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莱戈拉斯的目光擦过百叶窗棂,他们说着什么无法听见,只是游侠终于把她揽在怀里,动作轻缓,仿佛抱着这世上最名贵的珍宝。
阿拉贡曾经说过,她是暮星,她是我姐姐。
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那是他体内被强行截去的某个部分。
阿拉贡也是一个养子,没有血缘关系却要顶着亲人的名号。多年相处之间产生的情感变成了禁忌,他远离家乡求学,学费和日常花销都是自己得来。他答应父亲再不与她见面。
那个富家女孩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他。
年轻人的爱情就是这样无法抵挡。他们不会顾忌距离的遥远,所谓名声、他人的眼光以及一切阻碍。
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
3、
就像阿拉贡知道瑟兰迪尔在莱戈拉斯心里是怎样的存在,那有着一头明亮金发的青年人也早知道阿拉贡的姐姐叫做亚纹。
莱戈拉斯与亚纹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仿佛总被朦光笼罩的脸庞,或许相似的良好教育带来的洁净高雅。
其实他对她却是羡慕的,可以不顾一切去某个人身边,而自己却只是逃开。
逃开。
明明清楚用其他经历填补心间空缺不过饮鸩止渴。
因为不知道旧的是否已经抛开,因为预感新的注定会到来。
因为不确信的犹豫,因为怕伤害的恐惧。
瑟兰迪尔总是很忙,他的生活被各种工作填满,似乎再没有一点时间留给别的东西,比如感情。
他有一些应召女郎的名片,或者也有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他们可以为有经济基础的顾客保守住秘密——这位言语不多的新顾客,会对服务提出一些特别的要求。
在高级酒店的卧室里,男孩用毛巾擦干自己的金色头发,镜子里映出了片刻他蜜糖般的眼睛。他看见桌上还放着那张名片——仿佛是曾被揉皱了扔掉,再从废纸篓中重新捡起来。
4、
饰品卖的不错,加上年轻人的好头脑,网店很快扩展成了一个电子商务的小社区。莱戈拉斯买了新的相机,向阿拉贡学拍照。
他进步很快,可能对于摄影来说审美比技巧更重要。
莱戈拉斯的照片和他本人所展现的风格似乎相差甚远,比起阿拉贡的浓郁温暖,那些作品显得冷而锐利、色彩寡淡,仿佛透过树叶、玻璃瓶或者半透明的纸张边缘得来。
时间和路过的风景就像电影放了快进,合租公寓的室友就要搬走,莱戈拉斯已经把照片贴满了一面墙。亚纹站在那些照片前面看,屋外有一点阴沉,天光从模糊的玻璃窗外揉进室内。她抬起头,用手指轻触相纸,仿佛那是某种脆弱的昆虫鳞翅。
她转过脸 ,“如果不是认识你,我会觉得照片的作者有某种色觉障碍。”
“但好奇怪,这又很像你。” 亚纹露出一个浅笑。
“你应该回去,去找他。”她说。
女孩和拎着吉他的青年离开了房间,整个假期已经剩下尾声。
去找他。
莱戈拉斯站在屋子中间,那些照片记录着他看过的世界与认识的人,纷繁华丽的万花筒。诱惑和失控,有人或许一生都无法意识到自己要的是什么,然而有人一开始就知道。
永远无法改变。
于是那些照片全都缺失了颜色,它们变成漂白了的漩涡,把他卷进里面,仿佛叫人窒息的海潮。
去找他,然后呢。一个事业上声誉在外的中年人和自己养子的关系不会是美好的童话故事,只能是让人名誉扫地的丑闻。
莱戈拉斯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如果回到毕业舞会的那夜,还会不会鼓起勇气去吻那个人。
谁也不是离开谁就没法过下去。
灰白光线里舞动的尘埃跌落在地上。他只觉得胸膛里像是被塞满了东西,头脑晕眩,以至于没有听到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门重新开了,带来一阵湿冷的风。喘息不定的女孩子站在门边,中途折返,因为她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要告诉他。
“不见面,或许真能忘记。”亚纹的声音轻却笃定,尘埃重新被扬起,她说的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这个旧房间。
“但什么都不做,你一定会后悔的。”
风从空洞的楼梯间进来,它让那些照片的边缘轻轻颤动,仿佛挣扎的蝶类。
照片背后藏着时间流淌带来的磨砺,浓重的思念混杂着太多东西,再被欲望发酵。
会的。莱戈拉斯曲起手指握成了拳头,会的,那一夜再重现几百上千次,他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这一指令并非来自肉体驱使,而是沉淀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
5、
阿拉贡说,从未想到可以把注定失落的东西再得回来。
漫长假期只余下三天。
莱戈拉斯拿着只钱包就上了飞机,他的腕子上新戴了一条手链——那在盒子里藏了多年的东西。
飞机落地时天早已全黑,他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午夜的庭院静的好像一个梦境。
钥匙依然和锁孔匹配,心跳声鼓噪到了耳际,手指接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似乎有轻微的电流通过。这青年人打听好了瑟兰迪尔的行程,却没有提前告诉他。
他正在家。
这个他们相处了太多年的家。
房间里基本还是老样子,沙发、唱机、落地灯,甚至书中露出的半个麋鹿书签。那人并不喜好改变。
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念旧,那思念到底会有多久。久到他还是谁口中的绿叶,或者只到上一个被肉欲填满的假期。
莱戈拉斯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线希望。
光着脚上楼,地板与皮肤相接的触感带来莫名的熟悉甚至感动,太多回忆冲撞在他的胸口上,让呼吸都要变得困难。
卧室的门虚掩着,窗帘只是落下了半边,朦胧的光投在那人的脸上,如同一片模糊的山巅积雪。莱戈拉斯看见瑟兰迪尔的睡颜,那人眉心上拓着深深的印痕,仿佛任由谁的手都无法抚平。
他知道瑟兰迪尔总睡的不沉,只怕自己的心跳声就能吵醒了他。
莱戈拉斯摸到手腕里的银链,搅在一起的纹路转动着,印在指腹上,这或许能平复一点他内心的慌张和饱受折磨的渴望。
折磨,恐怕对于另一个人也是一样。
瑟兰迪尔闷哼了声,慢慢睁开眼睛,伸手扶住额头。柔软的孩子早就变成了英挺的青年,他正站在自己眼前。
“你回来了?”
“对不起,在这个时间打扰你,因为我怕提前联系你会…反而见不到你。”
【我有话想要告诉你。】
千言万语。
瑟兰迪尔从床铺上坐起来。
“你想说什么?”
微光从他弧度分明的嘴唇上滑落,莱戈拉斯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那些不可言语的东西究竟要怎么表达。
“你知道我爱你。”最后他说。
那人的头发的颜色仍与自己相似,暗影里的脸庞被勾勒出残忍的轮廓。让他看不清表情,也可能是不敢去看。
“我想知道,你究竟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
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在静夜里听起来显得怪异。瑟兰迪尔低了一下头,竟然好像是笑了,他的声线依旧那么和缓低沉,没有波澜。
“你是我的孩子。”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火焰在胸口燃起,如同烈酒冲上头顶,热的要把他点燃了。莱戈拉斯握住拳头,他吸了一口气,黑夜遮蔽了他的眸子。
“你会和孩子做爱?”
瑟兰迪尔的眉头应该是搅了起来,他的孩子应该是个有礼的绅士,并不该说出这样僭越的话。然而此时情境,又让这该是冒犯带来的恼火,显得如此可笑。
“够了,你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
莱戈拉斯没有后退,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瑟兰迪尔在黑暗中站起来,带来压迫感的身高仍与印象中的那个人毫无二致。
“你明白。你明白我把你当成了谁。”他说。他靠近莱戈拉斯的耳畔。他的声音清晰到仿佛没有被任何情绪搅扰。“我可以对自己曾做过的不当行为向你道歉。”
【遗憾的是我并非他的某个部分。】
痛苦只是幻觉,跳动的心脏才是真的。握紧的拳头湿了些汗,犹豫和恐惧在做出决定之时就没了用处。
“不,我不相信。”
莱戈拉斯抬起了眼睛,寻找暗影中对方的脸。
“我不会影响你的事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不冷漠,他的内心不是冰凉的。】
青年的话没有停下,他的声音有一点点颤抖,他伸出手来,手腕上挂着一条银链,在昏暗的室内反出半分黯淡的光。
“你为什么又要去找那个手艺人,因为他曾经做过这个吗。”莱戈拉斯好像被什么追赶似的喘着气,他摘下手链,要递给自己对面的人。
“你要他另做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为什么?因为当时那是特别为我做的对吗……要知道机缘巧合,那天我听说了这件事有多么高兴!我打电话给你,你……”
瑟兰迪尔接过了它。
先天缺失的视觉讯息,拼接不出正确的色谱。
他们离的那么近,却要隔着两座山峰间的万丈沟壑。
他阖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明明是面对面,却看不清。
“你应该回去上学,更多的事情,更多的东西还在等着你。”
瑟兰迪尔从莱戈拉斯的身边走过去,按亮了墙上的灯。瞬间洒落的光好像刺破了虚假幻梦的晨曦,让莱戈拉斯眯起了眼睛。
“不,我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他的父亲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再看他。
【我想要的是你,只有你。】
青年人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说出这样的话。
况且这样的话本也毫无意义。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莱戈拉斯低下头,迈步走向门边,拉门出去。
回程的机票原本是定在了一天后,不知能否顺利改签。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心是从哪里来的,莱戈拉斯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这笑随即被另一种表情抹平,那表情应当属于个成年人,在与孩子的懦弱和幼稚最后告别。
6、
房门合上了。
瑟兰迪尔好像发呆似的站在屋子中间,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刚才没有踩上拖鞋,也忘记了重新去把灯关上。
他有些摇晃地去按动开关,感觉脚下像是踩着棉花,方才勉强支撑坚硬表象的力量都被卸去了绝大部分,碎裂的面具下露出无人见过的脆弱表情。
瑟兰迪尔早就体会过了,明明已经失去的东西,却仍然会感知幻觉带来的疼痛。
如今他还得要再体会一遍,而这一次,恐怕再没有治愈的可能。
那的确是个孩子。他太年轻,年轻到无法承担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
那个孩子属于未来,而自己将站在他背后的阴影里。
他要做的应该是推开他,把他推进光明的前方。
不管这到底是借口,还是安慰。
7、
莱戈拉斯和阿拉贡的电商公司在他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规模。游侠成了王者,真正把相机拿到最后的却是莱戈拉斯。
公司的股份可以给他丰厚的回报,让他始终没有放弃幼年时养成的徒步旅行爱好——这个外表看起来更像是王子的年轻人背着旧行囊,踏上了各个大洲。
他拍下阳光里迁徙的兽群,灰尘和水雾扬起细小的颗粒,那些水汇集成河流,又变成冰川下面的数万种蓝……雨林、沙漠、风暴、雷电。
城市暮阳下的楼宇,角落的小餐馆,在油腻的餐桌旁边打瞌睡的人……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在镜头里笑着或哭泣,隐藏本真或袒露身体。
因枪伤而痛苦喊叫的青年,抱着孩子尸体默默流泪的母亲。
这些都贴在网页上,被无数人传阅。
这些照片里很少有摄影师本人的样子,这只是他眼中的世界,更多、更多的东西。
瑟兰迪尔点开一张,然后又一张。他在办公桌后面挤压着眉心,合上了电脑。
莱戈拉斯一定知道他会看。
莱戈拉斯有不少作品获奖,放在首页的却唯独一张:那是一条山间小道,不远处是棵高耸的云杉,让人觉得好像会有松鼠或其他什么野生的小动物沿着树干攀爬而上。摄影的视角很独特,仿佛拍摄者就要一脚踩空跌落下去,而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那棵幼苗已经长成树木,他早就可以独自撑起一片绿荫,并把始终折磨着瑟兰迪尔的隐秘的、阴暗的情感,做成了勋章。
年轻是不是总意味着他们有的是时间。
莱戈拉斯出现在阿拉贡和亚纹婚礼上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位战地记者。
紫外线和硝烟终于给他的脸上增加了印痕,他看起来很开心,面颊上竟然还带着点没推干净的胡茬。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仍是个王子——舞会上朋友们喝了酒,开玩笑问为什么要给他和阿拉贡的公司起名叫做绿叶,莱戈拉斯只是低头笑了。
他似乎随心所欲做着想做的事情,但却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一切瑟兰迪尔又是否明白。
8、
瑟兰迪尔偶尔会做噩梦。
他有时候会梦见多年前妻子的那场车祸,像是经过了好久好久的路程才终于到了现场。他要穿过一条漫长的阴暗隧道,一切景物都如同褪了色的照片灰白,所有人脸全混沌不清,仿佛是因为摄影者的手战抖而得来。
警灯在摇晃着,扭曲的色彩令人心生恐惧。
唯独那个孩子安静地坐着,好像模糊中的特殊锐化处理,因他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线光,再被睫毛遮盖。
瑟兰迪尔的脸上冻着一层冰壳,疼痛却好像把匕首穿破心脏。他应该恨他,如果不是因为她保护了这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他就不会失去她,也不会失去他真正的孩子。
孩子,少年,青年。莱戈拉斯。那双眼睛里的亮色,却是拉他出这晦暗时空的绳索。
他把冰壳穿在身上。
他恨得是他自己。
或许感情并不能像颜色那样纯粹到可用某种情态来形容,它尖锐又混乱,早搅揉到了生命里。
就像水,源源不断、无孔不入、没法消散。
莱戈拉斯出事的时候瑟兰迪尔正在开车。广播里那个许久没再叫起却又烙印于体内的名字冠着自己的姓氏。
他差点撞到了护栏。
新闻中的图像并不清晰,人质跪着,面容消瘦而憔悴,唯独眼睛亮的惊人。那是莱戈拉斯,蒙着脸的士兵正把枪顶在他的头上。
他的眼睛好像经过千百次磨砺的宝石,那种坚定总似曾相识。
莱戈拉斯的职业很危险,他明明知道。
是自己把他推进了那个世界。瑟兰迪尔看见自己浑身是血,从恐怖分子的尸骨堆里把那青年抱出来,他瘦的好像羽毛一样轻。
一个幻梦,瑟兰迪尔总产生幻觉,好像自己可以拥有某种回到过去的力量,哪怕一个瞬间,因为他只要对莱戈拉斯说出哪句话,一切就会改变了。
琥珀色眼睛的青年就会站在门口,阳光洒进来,灿烂的笑容比那光还耀眼。他要去关上门,再不让那人离开。
时间其实如此短暂,它永远无法倒流或重来。
不可挽回。瑟兰迪尔好似个病人般食不知味,他四处奔走,就像被关进了密闭的毒气室,疯了一样的想找到出口,折断指甲,搅碎了关节。
哪怕千金散尽或者用生命作为交换,也不能再让那人回来。
就要真的失去他了。
谁没有了谁也能过下去,但也仅限于活着而已。
瑟兰迪尔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追求认定的东西那些折磨纠缠惶恐犹豫,统统毫无意义。
最痛不过无计可施。
太迟了。
瑟兰迪尔越过了大洋,他的嘴唇干裂着,脸上被风蚀出了伤痕。
他还是未能得到莱戈拉斯的尸体。满是沙尘的帐篷里,接待的女性军官对他的到来表示不可思议——亲属们这个时候应该留在本土对着电视屏幕哭泣,而这个中年人看起来过于冷静,却又让人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好像蓝色冰冻的盐湖,那里面斟着无底悲哀。
她给了他几个塑料袋,其中装着一些莱戈拉斯的衣服。
“您的孩子是个英雄。”她说。
“不。”瑟兰迪尔接过袋子,缓缓开口。这让对方疑惑地看着他。
“不,他不是。他不是我的孩子。”
她一定把他当作了个怪人。
9、
航班平缓穿过深夜的云层,机上的人们都睡着了。
瑟兰迪尔起身去拿行李,衬衫袖口漏出一点银色,某条戴了多时的手链早已经被磨得光亮。
他把袋子里的衣服抽出来,重新坐下……那上面还留着一点熟悉的气味,在月光下幼童的床前,在灯光里少年的沙发旁,在青年汗湿的皮肤上。
那是夏季穿过绿林的风。
眼前的平板电脑仍开着,许久没有再更新的网站上除了新增无数留言,每一张照片都还在原来的地方,瑟兰迪尔每一张都看过,很多次,多到烂熟于心,仿佛彼时跟着照片的拍摄者一同踏上了新的土地。
那人总能带来一室的水流,从脚踝一直淹没到胸口,这一次,终于模糊了视线。
水汽遮住了瞳孔,让所有颜色都失了真,仿佛噩梦里漂白扭曲的幻觉。
有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终于流下了眼泪。
再医治不好的色盲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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