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柩

悠悠sama的文、音乐和其他
又拆又逆混乱邪恶特别挑剔

点心

by 悠悠sama

可有可无的bgm:


同事说那条街上开了一间点心店。中式的,很受欢迎。

她立刻想到了稻香村的柜台。

她其实每天都要经过这条街,不过注意力一般被音乐广播里下班时间准时出现的那俩搞笑主持人吸引,况且她也并不太爱吃甜食。

 

如果不是千载难逢的堵车,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偏头去看一眼,然后永远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并没有大红大绿的门脸,黑漆木料搭了小飞檐的门头,雪白墙顶上一个不大的招牌,上面的字漂亮的要了命,只有两个,就叫点心。

她差点撞上前车的屁股。

 

她不像其他姑娘那样爱糖,总嫌弃绿豆糕太甜,鲜奶油太腻,却偶尔有点低血糖,包里常备一小盒嘉云或者半条充气牛奶糖果权当急救。

糖在铁盒子里哗啦直响,走起路来好像环佩叮当。车尾号限行,她从地铁站里钻出来,顶着一脸脱得差不多的妆推开了店门。

 

店里当然不是国营糕点铺子的柜台,也没有咖啡店里那种浓郁的香甜,空气里飘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花蜜味道,小巧精美的点心陈列在恒温柜的后面。盆景加湿器滴着水,桌椅是仿黄花梨的明款,简洁细瘦又优雅。她觉得这家店的经营者可能是个有品位的中老年人。

音乐很轻,在她听清楚放的什么之前,收银台后面的姑娘已经向她打了招呼。她只好抬头回应了个笑容。

拈起一张印刷单来看,上面的手写风格字迹和门前招牌上的一样美,说明语句都叫人心生好感。而那姑娘真是热情,笑成着一朵花,仿佛顾客是不认识中文字的小学生般耐心又大声地开始介绍店内特色。

“这个推荐的是玫瑰馅儿么?” 她眯起眼睛随意看了看,用手指轻轻敲敲柜面的玻璃。

那貌似是一种改良了的苏式糕点,粉嫩的、半透明的糯米冰皮下面裹着暗红色半发酵的花瓣。

“是啊!这可是我们老板最拿手的,非常好吃!要不要来一块?” 

“两块。”她说。

 

点心躺在白瓷盘子里,旁边是一杯碧螺春。盘子边沿描着半支蔷薇,杯子里应该是当年新茶,正散出薄薄的热气。

她抬头看见屋顶是挑高了的,装饰用的木栋横梁却都精致,好像它们真的能撑起了这原本是钢筋水泥打造的建筑。店侧边却用了大块的玻璃,那外面是一小爿庭院,有养着迷你睡莲的金鱼缸、菖蒲和两丛翠竹。

手里的茶匙设计简单之极,她倒有点不舍得用小勺边沿分开那块点心——表皮下的馅料柔嫩又湿润,仿佛半融化了一般被坚硬金属征服。

然而口腹之欲难以抗拒。

舌头让勺子变得温暖,牙齿轻轻磕碰在钢制品上。

玫瑰的独特味道溢满口腔,浓郁和清香调和的那样精妙,甜度一分不多也不会少。

嗯……

不能停。还要再来。

 

四周都被湿暖的水汽包裹。

她伸手向第二块,甚至没太发觉有人已经站在了旁边。

“味道怎么样?”

“啊,很好。”

她其实并不热爱向陌生人施展自己的热忱,也不喜欢和出租司机、理发店小开或者私房菜馆老板搭讪聊天。

但恐怕是被舌尖暂时剥夺了思考的能力,她竟无意识地接了一句嘴,你们老板也是点心师傅?

那个人就笑了,“是啊,我的确是…大师傅。”

她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了件掐牙立领的衬衫,眼睛细长皮肤很白,夕光从那块落地窗后面散进来,让他的瞳孔里带了一点金。

 

这时她突然有点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在长达一年的空窗期之后一个人坐在这里吃点心喝茶,这时她才听清店里放的音乐是筝和钢琴,加入了现代配器,倒是一种陌生的悠扬。

她想自己还会来的。

这家点心店的老板并不是什么中老年,而是个同龄人,并且还让她担忧了一下自己鼻尖上的粉底是否已经彻底脱落而嘴唇上涂得颜色是不是完全被吃掉了。

虽然她想这不过是自然生理反应,人心不像点心,毁坏过了之后还能重新揉捏发酵烤制重造,再交给食客品尝。

 

之后她来店里,补好了妆,头发都是一早耐心吹过。

他仍在,她叫他大师傅,他笑着给她推荐店里的新品,她说我自己会看。

店里换了曲子,琵琶与隐约鼓点,仍然动听。点心选了桂花和红豆味道的经典,白磁碟上画着几点金木犀。

醉人的甜在味蕾上盘桓,勺子从她的唇瓣间滑出来,好像一个喟叹。

他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

天黑的越来越晚,暮色还远在天边,逐渐柔和的光线奢侈地铺满了所有的桌椅和地面。还有每个人。

他有一对细长凤眼,眼尾却能看出是内双来,那张脸小的好像艺人。

她阖了一下眼皮,笑了。她侧过半边脸看他,撩起一缕长发别到耳后。

这男人并不像他的店员一样爱讲话。他跟她随便闲扯了两句,就要去忙,他从衣袋里拿出手机,仿佛随意似的说你加我的微信吧,“店里会有活动。”

 

晚上他发了新做的点心照片给她,她窝在沙发里调侃他,他假装要找上门和她当面对峙,她面无表情地打出哈哈就不告诉你地址。

她把睡裤下面光着的脚伸进靠垫中间,啃起一只梨子,这段对话进展很慢,有一搭没一搭。她理所当然想他恐怕在和几十号人聊天,就像她知道侧脸45度角撩头发那招必定有效。

不过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点心又不能当做正餐。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在干嘛”,她也从不会跟他讲自己 “去洗澡”了。她说她喜欢店里的音乐,他告诉她招牌上的字是他自己写的。

他们聊电影和冷笑话,告诉对方各自单身。

没有早安晚安招人烦的问题,青涩的循序渐进纯属浪费时间,或者对他来说那些并无必要。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千锤百炼滴水不露。

她想自己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因为一条信息而整日心神不宁了,人心该比点心更脆弱柔软,哪里敢。

甜食只偶尔吃吃就好。

她一个礼拜都没去点心店,于是他问她怎么不来了。就又约了她周末的时间。

 

她想了半晌,从柜子里拽出一条长裙,用挂烫机妥帖熨平了。再踩了双八百年没碰过的高跟鞋。

反正也不用太走路。

他在小区门口接她,车子打理的很干净,就和他本人一样没什么好挑剔。

他帮她系好安全带,靠近的距离都恰到好处,他身上的味道清淡好闻,她记得这款香水,她曾经差点买给了自己的前任……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总能让人想起太多东西,送给前男友的另款香水在分手时对方仍没有用完,而那人总习惯随便掀起衣摆把瓶子伸进去乱喷。

她想懂得将香水规矩擦在耳朵后面的直男这世上一定没有几个,可偏偏自己头顶一向神准的gaydar并没有响起来。

他就像一只男狐狸。

 

妈妈教导说“灯下看美人”,她在餐厅的桌灯下低头看自己的手背,又细又滑白莹莹,自带磨皮效果。这位置可以不用换了。 

男狐狸在桌子那一边笑着,漂亮的眼睛里撒了一把碎焦糖般的金。他讲的一切故事她都爱听,她温柔巧笑点头回应,妙语调侃偶尔吹捧……只不过半个字也不信。

不能信。

她在洗手间补上艳丽唇色,镜子里的仿佛是个别人。

吃饭看电影,一路聊得愉快。他们走上夜晚的人行道,霓虹灯漂浮在光污染的暗红色天空下面。他帮她拎着手袋,不知不觉走了挺远,他并未穿着店里那种中式衬衫,虽然那样也丝毫不会奇怪。她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也不得不承认某些瞬间她的心跳必定是加快了,以至于要忽略了高跟鞋导致的脚疼。

但谁都知道好吃好看的点心也是太多人喜欢。

 

他泊好了车,送她到楼下。

天色已经很晚,远处云絮在墨蓝的空中浮浮沉沉。路灯有点暗,给她的嘴唇涂上了晶莹的效果。

他说他很开心,他说感谢她,他把包还给她,她用鞋跟轻轻踢踏地面。

她抬头都看不清他的脸,他说等等,伸手到她的头顶,“落了几朵槐花。”

她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恐怕根本是假的吧。却不舍得似的转过头来,好像蹭在掌心里的小兽。

他的手就滑落到她的后脑,另一只臂膀箍紧了她的腰,低头寻找她的嘴唇。

她踮起脚,手臂有点不知所措,好一会才想起要揽住他的脖子,她想她是这样喜欢对方身上的味道,然后就忘了想别的事情。

那具身体的温度好高,她只是觉得热。

她好像喝了热茶,脑里都被烟雾搅混了。柔软的舌头和坚硬牙齿,口腔里融化了点心的甜。

嗯……

不能停。还要再来。

 

他果然吻技超群,恋恋不舍才离开她的嘴唇,把她揽在怀里,又仿佛要等什么。

时间变得很慢又很快,鬼使神差,她分不清是被味道还是热度诱惑,凑近他耳边轻轻说,“要不要上来坐坐。”

 

在电梯里他们又粘到一起,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她曾给自己定下标准,男朋友最少要两个月才能上她的床。

然而这人并不会是男朋友。

她早觉得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的男朋友了。

她开门的时候他在后面把下巴支在她的头顶,她好久才找到钥匙孔。

然后他们撞进屋里。

 

她忘记了自己有没有顾上开灯,包和外套从玄关的柜子滑下来。她的背抵在墙上,胡乱回应他的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贪恋那嘴唇的滋味,仿佛是犯了低血糖……他温柔又粗暴,像无可抵抗的海浪,把她如同一条鱼般拍击到岩石上。

直到一只毛绒绒的东西跳在他的脚边。“我的猫。”她喘着气安抚那只傲慢的小动物。

猫却丝毫没有再保护主人的意识,它对这陌生人并未表示出太大敌意,消失在角落的黑暗里。

她有点挫败了似的,他就笑着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她回以一个小幅度的尖叫。下一刻是沙发还是床,他一只手解开她的内衣,她兜头剥了他的T恤。

包裹在她胸口的手掌上有着薄茧,她的细长手指爬过那发烫身体,她想他也不是尺寸惊人嘛,自己的罩杯也还配的上。

然而活好或许比器大更重要,大腿被架高,唇舌和指腹让她发出声音。她没想到他竟未备着重要工具,只好尴尬地说我钱包里有套,又加上,招财用的。

算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早就湿的一塌糊涂。

她从未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这样柔软,可以被折弯成各种不可思议的形状。

茶杯里旋转的绿叶,金属茶匙和娇嫩的点心馅料。

湿暖高热,冰凉坚硬。

有力的肌肉和光滑皮肤,这皮肤比自己还好。幸而公寓的隔音应该不错……她分不清自己是卖力演出还是情已至此,勾住他的腰,手指伸进他头发里,一切都湿淋淋的。

什么时候才顾上好好看看他的脸,床头灯下温暖美好,这样的眉眼绝不可靠。

那不过是诱人犯罪的男狐狸,她嗅到他颈间的香水后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万不可以贪恋。

 

第二天仍是周末,他要早早去店里,给她留了一杯热牛奶,还有两片多士炉烤过的吐司。她睡得一点也不好,因为谁在身边的人不能带给她半点安全感。

糊弄过了回笼觉,她觉得自己需要吃点正经东西,咸的或者辣的,只要不是甜腻的点心。

他直到下午才发给她消息,没有什么意义的文字,没有什么定义或许诺,她随便回了几个字,觉得连患得患失都不值得,却还是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之后的一个星期,她每天开车经过,广播里的逗趣笑话仍不能让她忍住不转头去看那家点心店。

明明自己是个不喜欢甜食的人。

她不知道还该不该去,在车子限行的那天,却不知不觉又绕到了门口。手指抓紧了包带,她忽然觉得饿,嘴里必须得有点甜的东西。低血糖,而包里的糖已经吃完了。

推开店门,恰巧是那位热情的女孩子值班,女孩沖她笑着,

“来啦。”

她有点尴尬地点头。她曾经跟他玩笑,那姑娘一定喜欢你。

那你自己呢,吃了点心还要不要再去吃晚餐。

 

他总对她的玩笑不置可否。

他从后面的隔间里出来,身上仍然是件中式衬衫,喉结下面有一枚金纽扣。

他笑着,眼睛弯起来,真真一只狐狸。

这次她选了他的推荐,改良过的季节性点心,小东西的外表看起来像是青团,其实却是茶叶味道。

配套的茶匙换成了木质,不是那么凉,只有勺柄处上了清漆,拿在手里是温润的。点心比之前的要硬一些,却仍在抵抗着异物的入侵——茶匙边缘破开了它,融化在舌尖的有一点苦。

白色磁碟洒上了半边绿,如同浸入池塘,半亩碧波摇动,让人心神不定。

她坐在店里的角落,音乐声仿佛水流一样吞没她。窗外起了风,天色暗下来,那些竹子摇晃发出声响,这个季节该要下雨了。

顾客们离开,她的点心剩了一点没有吃完,茶已经凉透。

那人走过来,天边的云层碰撞落下雷霆。

她一惊,磁碟子碰落在地上,摔破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慌,她下意识去捡碎瓷片,这次不是设计好的桥段……她本不应该再有任何期待。

“别碰!”他说。

破裂瓷器的锋利边缘划破了皮肤,指尖上渗出血珠。他蹲下去,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

 

天上的水落下来,在外面的金鱼缸里弹跳着,在大块的玻璃上形成雨帘。

伤口被温暖包裹着,并不疼。

手指离开了他的嘴唇, “你在怕什么呢?”

他看着她。雨声要盖住了室内的乐音,她有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阅人无数的桃花眼,如何能对什么东西认真。

没有耀眼光照,现在那双眼睛是撩人的黑。

怎么把心思放在人人都爱的点心,早前死去的心,又该如何被点呢……然而人生总会遭遇一两次堵车,有时会是低血糖时的点心店,有时是一只男狐狸。

“做我女朋友吧。”

他没有出声,这只是唇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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