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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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 (12-13)

注意事项见合集中第一篇。



12、

魔王灰飞烟灭了之后,六界上下一片欢腾,当然,其实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混沌的主君,他们也不需要知道。这场劫难中很多死了的人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很有限的一点幸存的人也还要继续活下去。天帝仁慈,如果这些人愿意,便被招做了仙侍仙官。

大多数人都并不关心什么六界,不关心什么天帝魔君,因为活着就已经够让人精疲力尽了。神仙们则更关心自己如何能再多活个万把年。他们抬头看着茫茫苍天,那滚滚云莽中有一尾银龙游动,光电于它的周身闪烁着,雨水从千万重的云层里落下,这真龙行的活水,落进洞庭的焦土里。

云中传来的龙吟,伴随着雨声,伴随着慢慢涌起的湖面波涛,竟像一支无比悲怆的曲子,让所有仰头望天的人,都堪堪落下泪来。

 

旭凤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冰冷的青灰色地砖和静止不动的重重幔帐,清楚记得那把剑刺进自己胸口的触感,记得天帝被灰烬遮住的眼睛。

旭凤醒来的时候,那九十九天的雨早就行过了,天帝也下了罪己诏,如今六界太平……可能是吧。他头顶就是整个洞庭湖的水,身负枷锁,灵力被封,他已经是天帝的禁脔。

旭凤躺在那张空荡荡湖底宫殿中唯一一张床上的时候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有时候又觉得脑内空空,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任由仇恨把自己吞噬。或许仇恨是个好东西,它可以令人更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也能令人不那么痛苦,毕竟复仇可以成为能够具体实现的目标,它似乎会让未来变得有了一丝光明。

润玉显然是更明白这一点的。

 

湖底宫殿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侍从都怕这魔头,虽然他枷锁上有十三道金印,但仍然会时不时的发狂,有一次烧掉了所有的帐子把地宫变成了蒸箱,差点将陪侍都变成鱼干,还有一次火光四起,几乎把洞庭底下都震塌了。

唯独不怕魔头的是个贴身陪侍的半瞎蚌壳精,比起魔头,他似乎更怕天帝一些。

天帝自然也很可怕,高高在上冷若冰霜,应龙垂首都不怒自威。和温润如玉的传说完全不符,神话里都是骗人的。

当然,如果天帝不可怕,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藏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君。不用很麻烦很累就能做神仙可能也是骗人的,至少天帝就很忙很累大概还睡眠不足,毕竟除了政务要处理还得悄悄驯服湖底的魔头。

魔头发起狂来就六亲不认,清醒了也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天帝却怕伤他太狠有时收敛了灵力,邝露为天帝更衣的时候就能时不时看到润玉手臂上瘀痕和肩膀上的牙印,如此反复过了快两百年才开始好转了一些。见识过魔头闹腾还能忍的大概就只有天帝了,不过耐性再好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所以有人得见天帝之怒,地宫差点塌了第二回。

只有昏睡的魔头才是好的魔头,老老实实像个漂亮的大型人偶,此刻也有人得见天帝难得的温柔,还有他躺在魔头身边闭眼小睡的样子。

不,那唯一进过内室的蚌壳精是个瞎子,他根本看不见的。

 

看不见,也就不会去说。天帝究竟是怎样瞒着在场的天兵天将,护住了魔尊的元灵,又怎么重聚了他的形体,这个谜怕是六界最大的机密,不会有人知道,即便有知道的人,也都死了。

天帝一旦成为天帝,那他就是被钉在天条石板上的一行字,一个供祭拜的金身。他自己的名字和他本人的种种一切都消失在高高九霄云殿的烟雾里。

 

对于波涛之下深深地宫里的魔君来说,那个意图杀死自己的天帝的确是一座假的金身泥塑,他的兄长已经彻底死了。

这个为了尊位欺骗了他几千年,将他囚禁在不见光的湖底,致他叛出天界无家可回亲人离散的天帝,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个空洞,击碎了他的心。这个洞将永远留在他的胸膛,现在那里是一个碗大的疤。

旭凤终于明白这些仙神所组成的天条戒律是多么虚伪,所谓堕入魔道,他们又哪里比魔道正义光明呢?

 

13、

在湖底的前一百多年旭凤还曾给自己找借口,因为无聊而回忆些前尘旧事,大抵对天帝的所作所为仍抱有一丝丝希望。后面就全琢磨怎么跑出去了。

这水底下信息闭塞,他能见到的人员有限,这些人还都怕他。

他能知道的唯一一点关于外面的消息基本都属于歌颂润玉的,什么天帝抚着洞庭焦土哭了整整两天,因为天魔大战加行雨灵力大损闭关三年之类。

在旭凤被关在湖底的第一百六十四年,传来了天帝大婚的消息。

前火神躺在又宽又冷的大床上,看着曾被自己烧糊过几次的帐顶,心想龙性本淫,润玉纳多少后宫,大概都不奇怪。

自己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连外面是春夏秋冬都不晓得,这大喜的事可能因为的确太大,和天帝的抚地痛哭一样重要,以至于连他都能知道。不过在这地宫里也不至于张灯结彩,也没人给魔头送上喜糖。

旭凤伸动了一下四肢,脚上的枷锁已经没有百年前那么紧了,铁链也放长了些,大概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越来越松。

那么他只要能够继续等。

 

这地方早晚不分,旭凤瞥见自己面熟的内侍捧着一堆东西站在星纱帐外,就知道是天帝要来了。一阵清冽的龙涎香气吹进帐里,旭凤在润玉掀帘进来之前开口。

“恭喜陛下迎娶天后。”

帘后的人缓缓放下了手,帐外那瘦长身段就凝固成纯白影子。他看不见他,他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看不清谁的嘴唇和指尖在战抖,看不清眼眸里是否铺上模糊绯红。

或许这样更好。

大概魔头很少同他这样正经讲话,以至于让天帝一时无从反应。于是旭凤继续接道。

“听闻新天后系东海望族,想必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纱帐里黑衣的魔君声冷如铁器,“可是那谋反的龙鱼族遗孤?”

天帝垂目回应。“并非。心怀仇愤,难任大统。”

他的话音落在空荡荡屋堂的地砖上,如同一串冰冻的琉璃珠。“本座娶亲,与你何干呢。”

 

天帝应该是忙着操持婚礼洞房花烛罕见的有段时日都没来过,这匆匆而来,却只隔着帐子看了一眼。

看不清的眉目表情,薄薄纱帐便隔了千山万水,心与心间只有骨肉皮肤,却千沟万壑都填不平。

 

魔君每天除了睡着就是躺着,睡着了就会做梦,有时候梦里会出现熟悉的人,有时候则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就像他被一剑穿心之后的那些日子。有时候熟悉的人和漆黑一片交替出现,他总会梦到润玉。

通常润玉不会长久呆在这水底囚室,更不会在他身边睡着,唯有一回,那人似被梦魇缠住,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旭凤。不知道天帝会做何种噩梦,竟能让他看起来脆弱如一个孩子。

旭凤就这样看着他,看他似在忍耐极端苦痛却仍不做声,任由他把自己的胳膊攥得生疼。旭凤没有叫醒他,也没有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用铁链勒上那因为沉沦脑中幻象而汗水淋漓的脖颈。

可能因为魔头的灵力已经被封印,他根本杀不了天帝。

 

不过梦是好东西,可以用来缅怀、反思、自省、解闷,还能用来传递信息。

托梦能用的一点点灵力,魔头还是可以想办法搞到的。随着他脚上的锁链越来越松,魔头基本逐渐摸清了如今润玉的脾性,虽说天帝如同铁板一块,但让他偶尔有点高兴,或者惹得他发个火,都不算太难。

而凤凰是不会死的。

梦,旭凤给了面熟的内侍,面熟的内侍其实也就一个,那无名无姓的瞎子蚌壳精。

 

蚌壳精是洞庭遗孤,他恨天帝,毕竟之前那场大战是天帝先发的兵。他也恨魔头,不过魔头几百年来未得自由,还要还他一双眼睛来抵错,就当扯平了。

 

我把我的眼睛赔给你。

我会替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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