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柩

悠悠sama的文、音乐和其他
又拆又逆混乱邪恶特别挑剔

【旭润】一寸河山 中

感谢小读者 @▽玻璃△ 的打赏

前文见合集


 润玉

 

旭凤没想到润玉竟然这么年轻。

 

石料已经运到了。旭凤没穿朝服,也没叫人跟着,拿着造册就进了督造办的门。

这里专门为工匠们开出一间通透大屋,此刻卷帘掀起,午后的暖风穿过廊柱,金色日光斜在地板上。

他看见那个人站在屋中,仿佛新雪的雕塑。

原石只破开一点皮,还完全看不出翡翠的样子。白衣青年拿着粉笔,在上面标画初次下凿的位置。他伸出修长手指,抚摸在顽石的粗糙表面,动作却温柔轻缓,仿佛他触碰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需要被呵护的人。

他垂着眼帘,好像能与顽石交流一般,阳光洒在他的额头,在他的眼睑下投出一圈睫毛的暗影。

 

旭凤没有出声,他觉得如果打扰到此情此境,就像焚琴煮鹤松下喝道一样不可理喻。

 

润玉仔细查看完石料,抬眼才发现一丈外站着位锦衣公子,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但对方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鸦黑的头发随意束在脑后,一双凤眼温暖而真诚。

衣袍遮挡住身上的旧伤痕,谁也不会知道这是位刀口饮血的战士,还是位养尊处优本该飞扬跋扈的皇子。

润玉也同样不知道。

 

他没有问,他也没有答。

 

他们默契似的相视一笑,朋友般拜会行礼。

“辨玉先辨石,先生好眼力。”

“不敢当,良玉假雕琢,那也得是良玉才行。”

一个笑得热忱,一个笑得清浅。旭凤向前迈了半步,“我倒觉得,珍贵的该是这雕琢功夫。金玉不过材料稀有,其实它们和顽石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那双弯起的凤眼,这话竟让润玉心底里一阵悸动。

他原以为,那位五皇子一直未曾露面,督办这样一件小事着实羞耻,朝中失势糊弄样子罢了。熠王驻扎边塞,大抵是个凶蛮武夫,当然,狗皇帝的儿子,都是凶蛮武夫。

而自己面前这人看起来并不形同恶鬼,倒是端的一副好皮囊,一眼就知礼貌谦逊,光明磊落得很。

旭凤对面的人抿着唇未再回答,手指间有粉笔上的白屑,仿佛拈着一簇雪。

他原以为偌大的一块原石,要细细刻出日月湖海来,负责人物必定经验丰富,大抵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模样了。

而眼前的青年看起来甚至完全不似个工匠,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一眼就知端方雅正,斯文俊秀倒很像是个读书的。

 

有时候,阴差阳错,万劫不复,就是这一眼的事。

 

督造办的官员没想到王爷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自己姗姗来迟,赶紧请罪。熠王却满脸笑意说无事,看到润玉跪下去,反而不高兴起来。

他只是觉得莫名尴尬,刚才分明心有灵犀的两个人,登时被拉开了好远。心下一恼,一边叫润玉平身,一边不知怎的竟让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润玉先是一愣,随后低头又笑起来。

“王爷过誉,草民自幼家贫,跟着师匠学习手艺,未曾有太多机会读书。”

这里润玉倒是没太说谎,毕竟原本要进太学的人,如今保了命已经非同寻常。

 

旭凤点点头,又摇摇头,抬眼却正好撞上润玉的笑颜,这一笑,那双桃花美目越发显得波光潋滟,让旭凤觉得心头栓了根线般牵得喉头一紧。

他只好下意识地清清嗓子,展平手中那本卷起的造册,曲起指节在旁侧的石料上轻轻敲了敲。

“这千里江山,可能按时完工?”

“定不负重托。”润玉躬身行礼,抬眼。目光交汇处如同时空凝滞,他那双薄樱色的嘴唇轻启,第一次唤他。

“殿下。”

 

 旭凤

 

润玉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多次地叫起这个名字。

 

旭凤说,别再叫我殿下了。

顽石的粗陋表皮被磨开,下面藏着一汪极致的碧绿,就像六月里雨后的潮湿山林,像流动深邃的潭水。润玉手上的刻刀搅进这汪水里,把它洗凝成日月星辰,大江大河……时间过去月余,转眼已到夏末,打下手的小工匠轮值休息,熠王又向来不带随从,偌大的屋堂格外清净。

“你见过六月里的山吗?”旭凤小心翼翼抚上褪去了外皮的玉石,指尖传来的温润质感让他下意识望向身边的人……那冷白面颊上,认真时的专注神情从未变过。

润玉放下刻刀,用毛刷掸掉碎屑。“我儿时,在山里呆过不少日子。”

廊下的一阵清风吹动卷帘,沙沙作响。他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抬眼望向远方。

“我……我和姐姐,在树下面捉迷藏。我藏在一丛灌木里,被花枝上的刺扎得好疼。”

润玉脸上露出一个模糊笑意,“我希望她找不到我,又想着她能发现我。”

“那她后来找到你了吗?”

“她看到我的时候,都快急哭了。”润玉的话音顿了顿,“所以啊,我就再也不玩捉迷藏了。”明明是笑着说的,为什么眼睛里的神采却是这样哀恸,即便只有一个刹那,竟让旭凤觉得心口被狠狠扎了一下。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去。“我喜欢绿色的山。”旭凤说,“年少时最盼着能离开那些繁文缛节,出去山中围猎。我可以一整天呆在山里,把剑射向鹿和狐狸,直到我的马驮不动更多的野物了。”

他俯下身,静静坐在了润玉的旁边。“但我又觉得,或许自己并不是为了能猎到什么。只不过,不想让人找到而已。”

随后旭凤笑了,“你看,我也是喜欢捉迷藏的人。”

“如果你小时候没有玩够,我还可以继续陪你。”

 

 润玉愣住了。他只觉得胸膛里一阵前所未有的涨痛,让心脏的鼓动变得更加激烈,或许是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或许是旁边那人的笑容太真了。赤诚炽热的笑意,让他觉得自己仿佛阳光下的一片雪,会被融化了。

他要掩饰什么似的低下头,慌乱地去工具袋里翻找刻刀,心不在焉,全天下最好的匠人竟然误碰到了锋利的刀头,指尖瞬间涌出一排血珠。

“小心!”

旭凤一惊,本能般拉过那只手,把破了的手指含进嘴里。

“殿……”润玉的眼睛睁大了,被火烫了一般想抽回手指,腕子却叫对方紧紧箍住,于是变烫的不只是那只手,而是从面颊耳廓到胸膛,整个人。

别叫殿下了,那人舔过了伤口,亮闪闪的黑眼睛直白地看向润玉。

“叫我旭凤。”

 

旭凤。旭凤。

旭凤会经常来。润玉手里忙着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看书,通常看些兵书,偶尔拈来一两册话本子,中间休息的时候,念给润玉解闷。润玉给其他工匠安排活计,他也会放下书认真听。

仲秋时节,天更凉了,堂屋里掩了门窗,润玉听见廊下传来一阵熟悉脚步,鹿皮的软底靴子,特意放轻的步伐。下一刻旭凤掀起卷帘,笑着进来。

他怀里抱着一件簇新的斗篷。

“上面赏赐的好蜀绣,府里刚拿去做了几件。”旭凤的声音低沉和缓,满目的温柔。“我给你挑了匹素色的料子。试试,可暖了。”

说着把手上银白隐纹的大氅抖开,簌簌而落仿佛雪光。

润玉还没来得及躲开,这雪光就披在了自己身上。

他慌忙站起,“这太贵重了,我……”

旭凤倒皱起眉头,“顺便做的而已,这颜色太白,我自己穿又不好看。”他身上原披着件暗蓝的,此刻伸出手弹了弹,满脸委屈似的看着润玉。“还是说你不喜欢?”

“没有……”润玉只觉得耳尖发烫,斗篷的确很暖,厚实却又轻又软。他垂下了眼帘。目光落处是旭凤叫人搬来的茶案,那上面总有热的好茶。夏天的时候,旭凤嘱咐熬了绿豆水给每一个工匠,知道润玉喝不惯那个味道,就把自己府上藏的冰搬过来,为他备好一盅盅清凉的梅子汤。

“没有不喜欢。”润玉的嘴唇嗫嚅。梅子汤的酸甜味道,仿佛补上了自己人生中缺失的某一个部分。凝结在琉璃盅外面的水珠顺着手指缓缓淌下来,他慢慢啜饮,旭凤就在一旁默默看着他。

如同现在一样。

“什么?”旭凤低声问,或许润玉方才的声音实在太轻。

润玉抬眼对上那赤子的双眸,他的手藏在袖笼里捏成拳,他本不该再怕任何东西任何人,死的活的,真的假的……可坦荡无畏的目光,偏要把他一点点融化。这片暖阳。

 

“我……”润玉只好躲开眼神,“喜欢……”

可他还来不及编造谎言,便被拥进一个怀抱,这炙热温暖就包裹住他了。逐渐收紧的手臂仿佛是怕他会突然逃离,小心翼翼却又像怕太用力碰坏了他。

润玉身上的干凉香气让旭凤把鼻端埋在他的颈间,于是声音透过织锦银线的布料传来。

“我就知道,它会很衬你。”

润玉只觉得仿佛醉酒般晕眩,心跳如鼓。这个瞬间他忘了一切已经成为本能的手艺,也没有立刻把旭凤推开。旭凤的手指仿佛滚烫,抚上他玉一样凉的面颊,低下头,为他奉上了自己的嘴唇。

这个吻温柔至极,唇舌仿佛暖水,带着馥郁茶香,没顶一样。如果不是旭凤撑在背后的那只手,润玉整个人都要软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冬夜的大火,满目的赤红脓腥,让黑暗无处遁形的光明会生生撕开他的胸膛。

 

“你在发抖?”

嘴唇分开,旭凤握住了润玉的手。那向来苍白些的脸上终于沾了一点绯红,但指尖却仿佛比平时更冷了。

你在怕什么?

怀抱却由此变得更紧,旭凤沉缓的声线里多了坚定。

“别怕,我在。”



评论(2)

热度(6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